要一个爱你的理由

○赫赫草芥(吉林)

　　1 
 
    老牛这个孙子，为了这么丁点工程也把我灌成这个样子。我推开
我那间只能容纳两张办公桌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冲着甄辛表现镇定强
作欢艳。
    “哥们，脸咋这么红？让谁给煮了咋地？”甄辛怎么知道我中午
去吃螃蟹了？
    “没，二两就高了。没看我直着走进来的？不对。你诬蔑我，是
螃蟹。我可听出来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提任何节肢类动物。”
    “这小姑娘真贫，呃，嘴。”我头痛欲裂，办公桌上等待处理的
表格文件成山。我正琢磨是不是先洗把脸去的时候，一杯滚热的浓茶
被放到我手边。
    “干嘛？对我这么体贴？爱上我了怎么的？”我笑眯眯的吹开飘
浮在深色茶水表面的茶叶末，喝了一大口。“这么不了解我，我只喝
绿茶。”
    “爱上你了能怎么的？矢志不渝，至死不悔。行不行？”
    “呵呵，给我个爱我的理由先？或者给我个爱你的理由先？你不
漂亮不聪明没有高干老爸。”
    “恨死你了，看在你喝多了的份儿上，不和你闹了。”甄辛低下
头开始工作。透过茶水杯升腾出的水气，我看到她脸色微红，冬天的
午后阳光温暖照射下，她看上去有一些美丽。
    话说时间飞快，下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休息一下吧。你信
算命嘛？我给你看手相如何？”甄辛突然抬起头说。“我最近钻研了
一下，有点儿心得。”
    我眼睛都不抬一下，左手从文件堆的缝隙中伸到对面去。
    “呃，你手相不错嘛。”甄辛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我手掌边
缘，右手食指在我手心里划来划去。“你经历坎坷，大器晚成，命很
长。性格嘛，你聪明好学，开朗幽默，有责任心。爱情方面，你不轻
易承诺和表达但你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就会矢志不渝，特深厚。你可能
会在爱情方面受一些挫折，但最后还会遇见一个深爱你你也爱她的女
人，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还幸福生活，我是不是以后会遇上一美丽白雪公主？都是优点？
手相上说没说我脚臭？你编的吧？”我抬起头开心的笑了。
    “讨厌！”
    下班了，甄辛早走了一会儿。我点着一只烟，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就动身回家抱儿子去了。

　　2 
 
    连续几天，我焦头烂额。我做的一单合同对方迟迟不付款；我那
个刚周岁的儿子得了重感冒，以至于我前妻来探视儿子的时候总是对
我怒目而视，颇有得势不饶人意思；我母亲辞退了失职的小保姆，倔
强的要亲自给我带孩子。我整天忙碌于公司、家、劳务市场和菜市场
之间。
    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我终于可以悠闲的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甄
辛泡的红茶一边闲聊了。“我儿子昨天晚上刚吃完巧克力就去啃那个
毛毛熊，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咬了满嘴的白毛。他长了七颗牙了！”
我炫耀说。
    甄辛好像是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神情恍惚。
    “怎么心事重重的？是不是追你的人太多无从选择了？哥哥是过
来人，今天免费给你解惑。”
    “我男朋友家里催我结婚。”略有踌躇后，甄辛说。
    “然后呢？”
    “没有然后。”象是下定了决心，甄辛突然开始用眼睛牢牢盯住
我。“你说然后呢？”
    “要我严肃的回答？”
    “当然。”
    “算了，我看他也不是适合你的那种类型，你也不是说怎么喜欢
他。别等以后后悔。我不就是活的反面教材嘛。”
    “还有别的理由吗？”
    “没了。”我目光炯炯迎接甄辛直视我的眼神，补充说，“真没
了。”
    甄辛意兴萧索，低头玩弄手里的一支钢笔。好半天，她问我：
“这几天忙什么呢？看你气色不好。”
    “还能干什么，勾引了几个良家妇女。她们需求旺盛，累的。”
我手中忙碌同时迅速回答。
    “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无耻！怎么现在和你说话你一点正经都没
有？伤害别人对你来说就那么有意思？我什么地方招惹你了？我不就
是喜欢你了吗？你讨厌我也用不着这样子啊！”甄辛一下子急了，连
珠炮一样呵斥我，然后飞快的走出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又神情气爽的回来了，表情轻松的开始收拾办
公桌，把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装到公文包里。
    “喂？”我问。
    “嗯。”
    “要干嘛去？”
    “我辞职啦。”
    “小姑娘别生气啦。”
    “没生气。”她笑眯眯的。
    “真的，别喜欢我。”
    “放心，没喜欢你。”
    “那就好。说正经的，你看我不潇洒、没事业、离婚自己带个孩
子、一穷二白。嫁给我可是个苦差事。你没理由喜欢我嘛。”
    甄辛抬起头直盯盯的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她说：“再见，我走了。”
说完她就真的走了，又把我留下来发呆了。

　　3 
 
    那天甄辛再没回来，第二天也没来上班。然后老板告诉我，因为
我这几天家里事情很多，甄辛主动要求替我出一次差。我知道，那个
本来应该由我做的差事很辛苦，要在荒山僻壤奔波劳碌大概一个月。
    她已经出发了。
    可能是那天我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晚上在家里吃完晚饭，我的
老妈妈态度极其诚恳的要和我谈心。她的长篇大论我无法全部回忆记
录，反正我儿子是把那些话当成催眠曲了，在老太太怀里睡得很香。
但不可否认的是，曾经作过工会主席的我的妈妈说话逻辑严密，有理
有据，核心意思就是让我抓紧再娶。
    她反复重复的话是：“悠悠啊~~~ 这孩子没妈多可怜；悠悠啊~~~~
你自己就没个打算？唔唔贝贝觉觉啦~~~~~ ”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顺口说：“我现在这情况，怎么好意思耽误人
家那么好的条件。”
    “那就是有对你有意思的女孩子啦？什么条件？怎么认识的？”
妈妈迅速捕捉到我言辞中的漏洞，她的音调突然急促升高以至于我儿
子一下子被惊醒，哇的一声哭了。
    “妈，看你说话声音这么大！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你看你。”
    老太太百忙之中瞟了我一白眼，“反正你自己心里得有数，你还
真就一辈子再也不找对象了？妈没别的想法，你再找的对象能对孩子
好就行。悠悠啊贝贝不哭啊奶奶不对奶奶不该大声说话吵醒贝贝了悠
悠啊~~~~”
    我赶紧趁机会躲到阳台吸烟。已经到夏天了，从窗口看出去，外
面有些人在散步，都一家一家的，他们看起来其乐溶溶令人羡慕。再
向远处看去，星星点点的灯火漫布这个城市，里面的人们正在幸福或
者不幸福的生活，我不太清楚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的未来和我息息相
关。隐隐约约的我想：“如果我很自私的伸出手索取，我是在制造幸
福还是不幸福？”
    一个月过去，甄辛没有回来上班，她出差回来就直接去住院了。
大概是因为劳累吧。听到消息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到医院
去看甄辛，看到她面孔憔悴，我心痛不已。
    然后我梦见我对她说嫁给我吧，然后她吃惊的看着我，眼睛睁得
大大的说你开什么玩笑？再然后我就醒了，睁着眼睛到天亮。

　　4 
 
    第二天晚上在医院门口，我买了一束花，深红色的玫瑰。开始我
不大清楚选什么花比较合适，后来花店老板问我是不是送给女朋友，
结果就糊里糊涂变成这样子了。
    我站在病房门口悄悄向里面张望，甄辛正靠在床头看书。她的床
头有几簇鲜花堆放，多数是康乃馨，也有玫瑰。她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瞧了一会儿，慢慢走下楼梯，打算回家。我刚刚走出医院大门，我
的电话响了。
    “都来了怎么还不进来？”甄辛平淡的说。
    “我怕打扰你休息，看见你精神不错就放心了。”
    “上来陪我聊聊天吧，我正闲得没意思呢。”
    “好啊，那我这就上去。”
    我走进病房，她正坐起来梳头。她接过那束玫瑰花的时候，我隐
约看见一抹挺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迅速的飘过。
    “谢谢你啦。”她说，“那边柜子里有个塑料袋，里面东西是送
你家贝贝的。”
    那是一个小白熊，精细的手工，纯棉布缝制，可爱极了。我想我
儿子会很喜欢，而且他再和小熊亲嘴时候不会再咬得满口都是白毛了。
    “你今天要是不来看我，这个小熊我就自己留着玩儿了。算你聪
明。”甄辛飞快的说。我发现她病号服的胸口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插
上了一朵刚刚绽放的玫瑰。
    “不是因为我聪明，可能是我儿子运气好吧？”
    甄辛的脸一下子有些红润，我们两个沉默了好半天。后来她问我，
“外面空气不错吧？我有点儿闷。”
    外面的空气凉凉的，开始我们都没说话，但是后来我牵住了甄辛
的手。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顽皮的侧过头来死瞧这我看。
    “你干嘛？对我这么体贴？爱上我了怎么的？”笑眯眯的她说。
    “爱上你了能怎么的？矢志不渝，至死不悔。行不行？”我也笑
眯眯的回答。
    “呵呵，那你给我个爱我的理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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