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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的鞋跟

○浙江 飞雅雷



  为了使自己的身体长高,我研究过大量有关增高药物以及各种增
高器械的广告和资料。每当有一种新产品问世,我就心急如焚地把自
己贡献出来,勇往直前地去充当这一产品的首批试验品。经过种种徒
劳无功的试验,我的身体始终没有长高。身高测量仪一直以它特有的
挖苦方式向我提供着一个永恒的数字:1.60。即便是这个数字,它还
是昧着一杆秤的良心,尽其最大限度的误差给我凑的整数。因此,对
于各类增高产品的宣传广告,我已经彻底死心。我不得不静下心来揣
度增高的其他良策。
  走遍小城的几条老街,我纳闷原先那些随处可见的补鞋匠,缘何
在几天之内全部失踪了。问过旁人,我终于在离此地大约三百米的一
块溪滨沙滩上找到了那一群补鞋匠。一个个补鞋摊位依次排列,整齐
如初,只不过多了一份寒碜。溪面上冷风嗖嗖,刺得鞋匠们的鼻涕肆
意横流,同时刺红了他们的脸颊。这些鞋匠曾经有过一段光辉的历史,
他们手艺精湛,服务文明,生意越做越大,以致后来把规模扩大为整
整一条街。后来有个地产商花重金买下了这一黄金地块,鞋匠们从此
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鉴于鞋匠们乞丐一般的装束、行头有碍观瞻,
当局专门腾出一块空地,把他们集中安排在一起,建立了补鞋市场。
  我脱下左脚的皮鞋,交给一位颇有些年纪的老鞋匠说:“帮我加
块厚底。”他低下头冲我看看,也不细问,只说:“坐下吧。”他看
了看鞋子,又说:“加快五公分厚的后跟大约就够了,保管你够得着
银行的柜台。”
  对于他的无情奚落,我感到震怒。不过,没等我发火,他就笑了,
继而向我表示郑重道歉,一再声明这只是一个玩笑。我当即原谅了他,
心想,在这种凉风习习的地方,搞个噱头笑两声暖暖身子似乎也并不
过分。我在一张竹藤椅上坐下,左脚搁在右脚的膝盖上,一边饶有兴
致地看他补鞋。我的皮鞋被牢牢摁在砧铁上,这是它生平第一次上砧
铁。想到即将到来的酷刑,它不禁浑身抽搐成一团。鞋匠用一双粗糙
有力的手掌使劲把它的身子掰开,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卖力地敲打。
我不懂他这样兴头十足地敲打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也许是一种
热身运动吧。只见他剪下一块鞋后跟大小的轮胎橡胶,粘上万能胶水,
晾在一边。过了一会儿,胶水晾干,他抓起这块橡胶一下子粘到了鞋
跟上,紧接着又是暴风骤雨般地一阵狂打猛敲,直敲到不慎敲到了手
指才算住手。他跳了起来,一声尖叫,把受了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着,
而我的皮鞋则高兴得从砧铁上摔了下来。鞋匠一边嘟嘟囔囔数落榔头
的不是,一边把手指头吮舔得一尘不染,然后抓起两枚铁钉,用牙齿
咬住其中一枚,另一枚放在橡胶上,随后,铁榔头从天而降,“梆、
梆、梆”,铁钉深深扎进了皮鞋的内脏。皮鞋忍不住迎着呜咽的北风
唱起了《窦娥冤》选段。我穿上鞋,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路,脚感挺
好,非常舒适。除此之外,一项最巨大最直接的收效产生了,我改变
了观察世界的视角。首先,我观察到梧桐树上的蜘蛛变大了,进而观
察到地面上的蚂蚁变小了。鞋匠不再低头看我,我也无需抬头望他。
一条狗从我眼前走过时,那种乖张顺从的样子,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高个子的熟人,他们一致向我投以惊奇和赞许的
目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尊严感、平等感洋溢在我的心头。
  在我漫长的求高历程和众多的增高试验当中,这算是惟一成功的
一次。没想到增高原来这么简单,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像只无头苍
蝇似的胡乱求医,那种卑贱的矮人历史本可在二十年前就宣告结束,
结果是一再错过良机。数十年的矮人生涯培育了我的一颗自卑、怯懦、
麻木的心灵,这样的心灵害人非浅,它使我走上了一条孤独狭隘、自
我封闭的道路。所有这些不良后果的产生,都是由我的身高一手造成
的。因此,可以这么说,要想提高一个人的自信,最速效的方法是增
加他的身高。要想开阔一个人的视野,最速效的方法也是给他增高。
同样道理,要想提高一个民族的自信,就必须倡导全民增高。要想建
立一个国家的民主,就必须分配不同尺码的鞋后跟,以便让所有臣民
的个头彻底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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